又是一起山難,除了心痛失去一位同好外,我只能在自己愛登山的骨子裡再鐫刻一次「專注」和「謹慎」。當聽到遇難者是台新金總經理林克孝時我豎起了耳朵,這在我習慣收看財經新聞裡常出現的名字。
隨著遺體的尋獲運送回家,悼念的、描述其為人與走上追尋莎韻之路的心路陸續見諸網路。我讀著讀著突然心潮澎湃,不是因為他貴為金控總座,不是他身為台大財金系兼任副教授,也還不是他帶領企業所發揮對社會的關懷,而是一段話。
那是他在另一起友人山難後安慰山友的一段話,他說「我有時也會獨自上山,也很快發現在任何再安全的地方不小心摔一跤,都可能讓自己陷在別人想找都找不到的地方。所以也會揣摩如果陷入這種困境,我會怎麼想。......」彷彿我長久以來注視一面背對我的鏡子,當這面鏡子轉了過來,讓我看見一直存在卻沒有正視過的我的心思,如同透過林克孝寫下的這段話不謀而合,這正是我有緣接觸登山進而愛上至今的體認。
雖然他選擇的是難度和風險更高的探勘路線,但是再安全的地方卻是遍佈在山徑上,不論海拔、地勢或雜草叢林密布。我曾有踏出過似乎未經大腦而自然反射的一步,身子不由得重心往右偏了少許。那是一條稜線,左邊是綠草如茵平緩坡面,而右邊是碎石橫陳的陡坡,若是平穩行進那會是山友間談笑風生的路。我的身子在獲知即將失去平衡的剎那讓肌肉和四肢立即做了調整,並且等待修正後的結果,而這些都在電光火石之間發生。所幸調整正確,我的重心回到中央,順勢繼續著下一步動作。當時,萬一的後果並沒有掠過我的思考中。
但是隨著平穩的腳步一次次展開,我細膩的心不禁仔細回想剛剛那一幕,也將眼光瞥向右方陡坡向下的延伸。要是調整沒有如預期的回到中央穩住呢?要是重心偏向我無法控制的角度呢?當我滾落的時候已經不是僥倖抓住任何穩固的物體這樣的劇本呢?我想只要在墜落的中途我也會是想著家人,想著我來山中所追求的而淚流滿面。對不起,我不想這樣,但很快就都要結束了。
雖然我並不認識林克孝,但是我想他也會流下淚來。在登山行程一天內就會有至少一萬多次的步伐裡,儘管我們曾向摯愛的親友保證,儘管我們也都有事前充分的準備,也儘管我們清楚夢想的延續要有平安歸來為前提。但是行程裡踏出的十多萬步卻不容一絲無法挽回的失誤,否則就得靠別人帶回家,再強烈的夢想吸引也得嘎然而止。有時這可能卻像黑與白的二分法,只有再與不再的結局。
我們遺憾的不是死亡,而是死亡將你和家人與夢想的撕裂。沒有人會以死亡為著眼,尤其是夢想當前,只是林克孝早已穿透死亡而執著在找尋莎韻之路,他的那段話是了然這過程萬中之一的可能,卻沒有畏懼。
沒有怪罪他的疏忽,更不認為他是莽撞。對他,我只有欽佩,無上的欽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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